像《联邦党人文集》一样,“辩护”被认为是几人合作完成的。汉密尔顿原计划只讨论《杰伊条约》的第一部分,主要针对与《年和平条约》有分歧的条款,总计28篇文章。鲁弗斯·金撰写了另外10篇关于商业和海事的文章。杰伊州长一直与此二人保持密切联系,但是却没有在他们的作品之后再添点什么。“杰伊原本准备写一篇总结性的文字,”约翰·亚当斯对阿比盖尔说,“或许由于个性散漫,或许他认为不在作品上留痕迹更明智,也可能是他发现这些作品已经很完美,故而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这是鲁弗斯·金亲口告诉我的。”
汉密尔顿采用了曾经使用过的大胆策略,他先在敌人的阵地《阿耳戈斯报》上发表了首批21篇文章,这份报纸曾经刊登过罗伯特·利文斯顿署名“卡托”的文章。汉密尔顿选择了来自普卢塔克的《名人传》中的罗马将军卡米路斯(Camillus)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化名。这位罗马将军可是一个完美的象征:一个睿智而又正直的人,但是他的同胞却误解了他,认为卡米路斯没有把民众的利益放在心上。无畏的卡米路斯揭示了令人不悦的真相,最终为他的正直付出了被流放的代价。后来在高卢人兵临城下的时候,人们想起他,将他从流放中召回,以拯救他们的城市,由此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笔名的选择非常能够告诉我们汉密尔顿是如何看待他自己的,说明他察觉到自己没有从民众那里得到应有的认同。像往常一样,汉密尔顿写作起来非常平和,他将草稿给詹姆斯·肯特过目,令肯特惊诧的是,汉密尔顿在交稿时间迫近的巨大压力下仍然不忘稽考,“他所写的几篇文章在付印之前给我看了看,我的注意力被精辟、严谨、一语中的的写作风格所吸引,一切观点都有他的调查研究做论据。比如,他并不满足于直接引用格劳秀斯所引用的论述,而是查阅拉丁文原著进行考证”。在7月22日他的第一篇文章中,汉密尔顿抨击了《杰伊条约》的反对者的动机,他看出他们想推翻《美国宪法》,让美国站在法国一方卷入到战争之中,并把他们自己的人推向总统宝座:“在公众的眼中,如果总统卸任的话,有三个著名的人物可以成为美国总统的继任者——亚当斯先生、杰伊先生和杰斐逊先生。”
汉密尔顿断言,共和党批评家之所以如此贬低条约,是为了破坏杰伊当选总统候选人的机会。由于亚当斯也是一位联邦党人,所以实际上,汉密尔顿在清晰地暗示:对条约的抗议是为扶助杰斐逊竞选总统的策略。非常有趣的是,在阅读了第一篇文章之后,华盛顿从芒特弗农写来了一篇嘉许性的评论:“就首篇文章来看,我断定这部作品必定出神入化。相关问题有望得到鞭辟入里、令人叹服的解释。”华盛顿曾批评说,《杰伊条约》被“恶毒的解释”和“错误理解”歪曲了,因此汉密尔顿打算逐一剖析这些条款。然而,他首先想到的是把更广阔的政治背景讲清楚。
同英国发生战争并非无稽之谈,汉密尔顿担心战争会破坏他的经济计划。他告诫人们,如果发生战争,“我们的贸易、航海和商业资本无疑将会受到毁灭性打击”。他批评共和党人是“战争党”,认为年轻的国家需要一段和平岁月。美国现在正处于一个“强盛国家的萌芽状态”,欧洲势力一旦发现有机可乘,立刻会扼杀这个年轻的国家:“如果有某些外国势力怀着嫉妒和恶意看着我们日渐强盛繁荣,它们必定清楚,如果要想把我们扼杀在摇篮里,幼年时期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美国最好以谈判方式解决争端,而不是过早地与英国发生正面冲突。在《辩护》系列文章中,我们看到了汉密尔顿克制、冷静的一面,他认为除非面对赤裸裸的侵略或者人民受到屈辱,否则不应该轻易开始战争。汉密尔顿并不满足于仅仅以“卡米路斯”的名字写作。在他的第二篇文章见诸报端的两天之后,他就在同一份报纸以“菲洛·卡米路斯(PhiloCamillus)”的名字开始发表一系列类似的文章。接连几个星期,菲洛·卡米路斯都在赞扬卡米路斯,并抨击共和党对手。多产的汉密尔顿热衷用新的化名给他自己化名写的文章做评论。他还以“贺雷修斯(Horatius)”为署名,称颂了另外两篇文章,那两篇文章指责杰斐逊党人“对法国的观点唯唯诺诺,屈从任何来自法国的言论”。
在这样一个狂热的时期,汉密尔顿还参加了一些政治集会。在威廉大街的会场举行的一次会议上,他告诫他的支持者:“如果条约没有通过,我们可能迎来一场国际战争;如果条约通过,我们则可能迎来一场国内战争。”并不只是汉密尔顿一个人担心爆发内乱,从费城传来了财政部长沃科特的报告:“我不认为会发生危险的骚乱,但这一个月足以决定我们国家的命运。”[在第三篇《辩护》里,汉密尔顿把对手驳得体无完肤:“如果他们态度诚恳,我们必须怜悯他们的无知;如果他们动机不纯,我们必须揭露他们的虚伪。”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向普通民众抵御欺骗的能力致敬,“这些人把他们当作孩童,幻想用小糖球和玩具博取信任和依赖”,民众会令这些人失望的。
在评论《年和平条约》时,汉密尔顿指出,《杰伊条约》将创设一个双边委员会,解决债务、英国掠夺美国船只以及美国与加拿大国境等纠纷。他认为,英国唯一拒绝的条款是支付近奴隶的赔偿金,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尊严问题,汉密尔顿认定不值得为这个问题牺牲条约。这个立场坚定的废奴主义者写道:“抛弃这些曾被允诺给予自由的黑人,给他们重新戴上镣铐,这种做法是丑陋和可憎的。”[60]汉密尔顿不避忌讳,大胆提出自己的言论,认为美国和英国都违反了《年和平条约》。至于《杰伊条约》是否会让美英缔结“联盟”关系,汉密尔顿说:“这样的观点是对人民理解力的一种侮辱。”
然而,论及条约不会让美国和英国联系得更紧密,以及这个条约是商业性的,且缺乏政治内涵时,他显得不够坦率。汉密尔顿的亲英观点带有深厚的感情色彩,这是他不愿承认的,因为这有悖于他的实用主义政治倡导者形象。与此类似,他对法国的抵制也源自他情感上的嫌弃和对美国利益的清醒评估。麦迪逊确认该条约当然会损及美国的中立国身份:“我担心,条约批准以后,会使我们立即跟法国决裂……我担心同法国交恶会成为国内战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