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说界有一个名为“完美犯罪”的说法,它基本的标准是不为社会大众所察觉、或无法使犯人落网的犯罪。
一种观点是,若一起事件不曾被视为犯罪,则它不应冠以完美犯罪之名。完美犯罪,经过精心构思后毫无破绽、而且没有目击证人有不在场证据,可以让凶手逍遥法外的犯罪;或者,需要两个或两人以上的密切配合,与警方周旋,以度过案件的有效期限。
完美犯罪常见于日本的推理小说,我们可以将几个人的共同犯罪行为称之为“共罪”,通过“共罪”以达到完美犯罪。
“共罪”将几个当事人的命运紧密粘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这样的羁绊也就形成了与案件推理并行不悖的感情线索。
相比于感情内容稀少的纯推理派小说,“共罪”羁绊加入的推理小说显然在“情”上有更加丰富的体量,更能在给予人惊心动魄之余打动人,从某个领域开始理解罪犯的动机,从而获得除了憎恶以外的体验,例如同情、怜悯、怒其不争等。
“共罪”羁绊无疑是对推理小说的丰富,也是在题材方面的延伸。将“共罪”刻画得比较出色的有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和凑佳苗。
于是,针对于这种令人无限唏嘘的情感,被刻画进了由小说改编的影视剧中,同样引人深思。这样的电视剧,叫做《白夜行》和《为了N》。
一、《白夜行》——互相支撑的无底线堕落
东野圭吾的代表作《白夜行》刻画了两个在深渊中的人爬出深渊,见到光亮的艰难历程。剧版则由山田孝之和绫濑遥主演。
年少时的桐原亮司为了拯救将要玷污在父亲的魔爪下的唐泽雪穗,冲动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为了保护亮司,雪穗设计将杀人罪转嫁到了自己那个同样没有人性的母亲。
于是,两人开始了为了掩盖一个罪行而不断犯下新的罪行的堕落之旅。此处的“共罪”,目的是为了躲过十五年的案件有效期,也就是主角从少年到青年间的这段时间。
本是不可接受的罪恶,但就两个人所居于的立场来看,又多几分情非得已的意思。这部小说并不以出色的推理细节见长,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两位主角之间的感情纠葛以及关于对与错,善与恶的考量。
人们探讨的中心环节就是两人之间因为什么理由成为对方生存下去的“太阳”,这样的羁绊首先可以归因为爱情。亮司对于雪穗的爱,来源于雪穗的出现成了亮司生命中的第一抹亮色;而亮司之于雪穗,则是“尽是坏事的一生”中的第一件好事。
他们分别为对方乏味甚至于黑暗的生活注入了生气,因此,两人的全部世界里只有彼此,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在黑暗行走,正因为有彼此,才可以自由接受太阳并不存在的客观事实。
其次,行走于黑暗世界的不得已。如果没有家门丑陋的背景,他们的人生轨迹应该跟其他人是无异的,在正确的三观指引下生存。
但现实迫使他们再度比较对与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因而得出了一个结论:抹杀一切阻碍自己脱罪的人是对,而在一条难以回头的道路上中途回头则是错。
居于一个普通人的立场,这自然是价值取向的极端变异。但结合两人的生存背景,似乎又是值得同情的,他们是在不得已的条件下消解了普世的道理,奉行了活下去的真谛。
二、《为了N》——“N”们的循环
凑佳苗是日本的女性推理小说家,代表作是《为了N》。此处的“N”,是因为四位主角的名字里都有“N”。剧版由贺来贤人、荣仓奈奈、洼田正孝等人主演。
四人“共罪”的内容是对一个案件事实的刻意隐瞒,十年前的凶杀案件,死者是一对夫妇,四人当时都在场,因而背负上了难以洗清的嫌疑。四人为了自己心中想要保护的那个“N”,隐瞒事实,企图让“N”获得安宁。
在警察的不断追问下,四人的证词严丝合缝,有心让那个被曲解的真相成为真正的真相。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对象,因而达成了掩盖真相的默契。
“为了N”在“N”们之间不断循环,构成了一个整体。此处的羁绊,传达出的是“终极之爱”,即:毁灭自己,成全对方。
与《白夜行》极端条件下的选择不同,本作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爱,以爱构成了共同罪行。因而,也就造就了情感超越推理的直观感受。
这在推理为主词条的推理小说界可谓是一朵奇葩。但是,这并不是以情感将推理完全掩盖,两者实际上是共同存在,互补互足的,只是相对应的各有侧重。如本作,人们亦是带着对人物命运的期待而将期待视野缓缓渗入的。
比如:为什么四个嫌疑人里面只有西琦真人获刑十年?成濑慎司和那场大火究竟有什么联系?……作者在抽丝剥茧的叙述中解答这些问题,回应了读者的期待。
在结尾处,甚至设立了一个颠覆性的反转:四人其实无罪,作为死者的夫妇,实则是违反常规的“殉情”——妻子杀死了丈夫,随后自尽。
这样的反转对于读者的刺激不亚于一桩悬案的通盘揭示。以情感线为主线,是不会影响推理这条支线的正常运行,两者在各自的轨道中扮演清晰明了的角色。
我们自然可以为这种“共罪”羁绊寻找其衍生的根源。在日本推理小说界,常有本格派和社会派的对立。本格派提倡回归传统,又可称为正宗、正统、古典派或传统派。
以逻辑至上的推理解谜为主,以惊险离奇的情节与耐人寻味的诡计,通过逻辑推理展开情节。社会派则是将探索的情节放到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展开,更注重的是对于人性的描绘与剖析,以及各种值得思考的社会问题。
两个流派相比,前者指向推理本身,后者则指向发生推理的社会原因。在日本资本主义社会发生诸多问题的当下,社会派推理小说得以兴盛,人们希望发现社会问题,提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案来消除心中的一部分焦虑感。
可以说,“共罪”则是在社会派小说成长起来后的衍生产物。所要反映的内容,可以大致归纳为社会底层的生存方式,穿插在生活中的人性,权力的竞争等等……
正因为这种以“共罪”为中心环节构筑的情感重于推理的“非典型”推理小说的存在,使得日本推理小说的类型更加丰富,读者的视域也随之扩大,在享受引人入胜的推理过程的同时,也能获得感情的滋润。